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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谈妥(第1页)

    参加完那次宴饮之后,邵勋就一直待在军营内。军营位于东阳门内御街,离司空府不远,离宫城也很近。何伦部两千上军从金墉城撤回,同样入驻军营。至此,上下二军齐至,司空府一带也算是兵强马壮了——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不会射箭就算了,长矛都握不稳,要你何用都走吧。整个上午的操练,你都在偷奸耍滑,要你何用你、你,还有你,都走吧。给假一日,你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当军营是集市么抽五十鞭,赶走。终日怪话连篇,动摇军心士气,抽五十鞭,赶走。你们几个也不行,自己走吧,别让我动手赶人。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糜晃没有中尉的官印,邵勋也没有正式当上中尉司马,但他俩已经进入了角色,且没有人不认为他们是中尉、中尉司马。邵勋这几天都在清理不合格的新兵。一大堆油嘴滑舌的洛阳市人,全是王秉招来的,数量超过三百,邵勋根本不客气,一个个过关,大部分都被罢遣了。只有寥寥数十人留了下来,基本都是在集市里干力气活的苦命人。交谈一番,粗粗了解品性后,便收了下来。还得招二百多人。这个事情其实不难。糜晃提到,洛阳城内外有三万余杂兵,还有数量不详的溃卒,仔细挑一挑,甚至能挑二百多有一定军事经验的精壮回来。邵勋同意了,他把这事交给吴前,让他抓紧办理。司马越、司马颖、司马颙三人之间的扯皮应该快结束了。一旦利益分配完毕,外军就要入城,届时局面又要复杂化。另外,留下的那几十名老实苦力单独编为一队。邵勋其实不太喜欢老实巴交的士兵,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左右都分不清,训练的时候简直让人绝望。但这次他有私心。太极殿一战,少年们的表现很好,让他萌发了一些念头。何不借招募新兵的机会,让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下部队,担任伍长、什长、队主一个满编队五十人,共需要十六名伍长以上军官。十七八岁的少年数量不少,有些人是真的没有学习天赋,读不进书了。邵勋觉得,既如此,干脆别读了,反正已经粗粗认了不少字,不算文盲了,下去带兵吧。散兵、溃卒固然不错,但多多少少有点习气,十七八岁的少年不一定压得住。那就让他们带老实人。军中凭技艺说话,那些干苦力的基本没接触过军事训练,你要是还压不住,那真的不适合吃武夫这碗饭,一辈子当个伍长、什长吧。整军工作千头万绪,王秉好像没什么事,被糜晃拉着闲坐喝茶。邵君屡建功勋,阖府闻名,继业觉得如何糜晃仔细观察着王秉脸上的表情,轻声问道。王秉身材不高,但颇为壮实。许是从小定下的方向就是走武人路子,他也没一般士人的阴柔,相反颇为阳刚。但长得阳刚,不代表这个人就真的阳刚了。王秉身上缺少一股狠劲,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没办法,家庭环境决定了,他从没落到过必须搏命才能生存的地步。官身,家里准备好了。职位,打点一下,起步就是将军。部下不听话没事,家族派一些部曲从军,方便你掌控部队。他从没遇到过真正的困难。故碰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凶人的时候,容易进退失据。糜晃不是凶人,他说话还是很和气的,但王秉的目光老是瞟向正在斗场上整训部伍的邵勋。他只是个幢主,即便当了中尉司马,那也只能协助整训部队。可你看他当仁不让的样子,是在协助吗分明是主导好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此人杀性颇重。看似温文有礼,实则凶悍残忍。王秉似在回忆。当时他与何伦一起,在武库前见到了这个乡党。谈话还是很客气的,邵勋的礼数也很到位。打听了下他的出身后,王秉便没再放在心上。谁知一年过去后,此人斩将杀敌,名噪一时。与他对比,自己则大败于张方之手,部众四散,全军溃灭。变化太大了,让人晕头转向,一时间难以接受。邵郎君其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糜晃笑了笑,道:滴水之恩,定以涌泉相报。你不会吃亏的。说得好听而已。王秉嗤笑一声。继业你这就是说气话了。糜晃摇了摇头。我说——王秉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糜晃,突然笑了,道:你这么为他说话,是真想明白了不怕他以后翻脸不认人糜晃点了点头:自是了解品性后才能做决定。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秉提醒道。糜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东海糜氏精擅买卖。其中一项诀窍便是相人,相准后就不会犹豫。世事难料。王秉讥讽道:谁能想到刘玄德在徐州待不下去,狼狈而走呢左不过赌之一字罢了。糜晃说道:做什么事没风险若瞻前顾后,我糜氏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买卖。看来你是铁了心了。王秉叹了口气,旋又问道:莫非你想招他为婿他这种狠人,怕是没那么容易笼络,别整成引狼入室,夺了你糜氏的家财、部曲。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糜晃面无表情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邵勋今年必被举孝廉,届时身份就不一样了。该怎样,实宜细思之。王秉脸色微变,讷讷无言。糜晃是他的直属上级,能拿捏他的办法很多,实在难以公然对抗。再看底下,从督伯、队主到伍长甚至大头兵,三分之二是邵勋的人,几乎把他架空了。在洛阳这种动不动就拿刀子说话的地方,反抗的本钱都没有。真要撕破脸,王秉怀疑邵勋会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直接拿弓弦把他勒死,再埋到野地里去,找都找不到。唉,怎么会与这种人为伍呢我要安排一个幢主。沉默半晌后,王秉突然说道:我欠了个人情,现在要还。放心,不会坏事的。糜晃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还有吗司空秉政后,我想去禁军为将,你得帮我说话。王秉又道。这事容易。糜晃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幢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把人带过来看看。王秉哼了一声,道:邵勋好大的谱。在军队中安插私人,此时实属正常现象,因为很多部队有着浓郁的部曲遗风,后汉末年就开始了。上级军官安插心腹做下级军官,下级军官再安插心腹做底层军官,一级压一级,人身依附的特征十分明显。因此,他拿这点来说事,效果不大。但心里就是很憋屈,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糜晃看在眼里,拉了拉王秉的手,情真意切道:继业,休要如此。你看我这半年,立了不少功劳,司空屡次夸奖,赏赐颇多。邵勋终究还是你帐下的幢主,他立了功,少不得你的好处。这么想,是不是觉得没那么难接受了再者,世道这么乱,你也不能保证自己遇不到难事甚至险境,这时候可不就得靠咱们东海人一起抱团了邵勋功成名就之后,你作为他的乡党,能亏待吗好好想想。行了,我说不过你。王秉貌似生气地拍了拍桌案,道:反正被你们拿捏了,还能怎么办我想当左卫将军或右卫将军,将来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替我说话。那当然了。糜晃得意地一笑。王秉看似生气,其实已经屈服了。下军这千把人,再也无人会从内部作梗,可以放开手脚整训了。糜晃对邵勋很有信心,只要一年内不打仗,给他时间,绝对能整顿出一支能拉上战场与人厮杀的部队。一年,只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