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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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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交代(第1页)

    对石超所部的攻杀当晚就结束了。根据打听来的消息,石超本人遁逃了,从者不过数十骑,十分狼狈。分兵十二处的邺兵损失惨重,整体被俘斩一半以上,余众尽皆溃散。至于能不能回河北,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司马越第二天宣布赏格,参加行动的士兵人赐绢两匹——好家伙,让本就不太丰盈的府库愈发雪上加霜。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年头的士兵,即便当的是吃粮的募兵,也没几个钱。历史上第一次开启大规模募兵时代的唐朝,一名普通士兵每年的衣赐、粮赐、钱赐折合成钱,大概二十多贯的样子。这还不算军中定期比武的赏赐,以及上级一高兴发下的额外加赏,几乎就是一人当兵,全家吃好的状态。西晋的募兵,多集中于洛阳中军,日常领到的钱粮能有唐朝几分之一就不错了。所以,两匹绢的效用是很强的,至少把士气给提起来了。与洛阳中军相比,王国军将士们还得到了水果赏赐。已经成功升级为宾客头子的唐剑带着庄客们,在庄园内采摘了数千枚各色果子,送至军中。量不多,人手一枚罢了,意思意思。军士们对此很开心。邵司马如此勇猛,冲杀时锐不可当,千军辟易,私下里又这般平易近人,跟着他准没错。邵勋没太多精力关注士兵们怎么想,因为他此时已至金墉城,四下打量着这座坚固的要塞。为何如此空荡他不解地问道。跟在他身后的是幕府东阁祭酒庾亮,闻言笑道:幸好来之前做了点功课。张方抓司马乂那次,人就没了大半。司马,你不会以为西兵就只抓个司马乂,不会顺手掳走其他人吧邵勋哑然失笑,确实不可能。张方清空金墉城后,被废的羊献容短暂地住了进来。就在昨日,她又被册封为皇后,搬回了皇宫,这边就空了下来。邵勋对庾亮的表现也感到欣慰,至少他会提前做功课了,算是有心人。没有谁一开始就厉害。周处在乡下当街溜子时,与南山猛虎、长桥下蛟并称三害。后来他搏杀猛虎,一去不回。老乡们以为他和老虎同归于尽了,纷纷庆贺。当周处回来时,就遇到这个尴尬的社死场面,幡然醒悟,原来我在乡亲们心中是这個形象啊心神受到冲击的他去找陆云,询问自己年纪大了,再改邪归正还来得及么陆云以古人贵朝闻夕改来劝他,处遂励志好学,浪子回头。再早一点,刮目相看之前的吕蒙,和之后的他,也不是一回事。这也是邵勋没有名人集邮情结的主要原因。你以为他是史书上那种安邦定国的人,但他可能还没成熟,还没学到那么多东西,你一见到,交谈几句,大失所望,你觉得史书错了,其实是你刻舟求剑了,认为这个人二十岁时就有四五十岁时的本事,这不扯淡么这城可作为长期坚守之所。邵勋仔仔细细观察着城墙、守具、仓库、水井、馆舍,最后说道。庾亮还是有点不放心,欲言又止。邵勋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其实也有些担心,历史已经被改变了,还沿着历史脉络走,可能是要吃亏的。但大的历史脉络应该还没变吧被改变的只是小细节。像司马越北伐邺城之事,就难以更改,他的决心已经十分坚定了,哪怕和历史上出师时间不一样,但终究会出师,只是早晚区别罢了。那么,结局呢现在还能坚信司马越是八王之乱胜利者这个历史是仍然正确的吗或许吧。他应该还无法改变如此深远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分析,到最后只是抚住了刀柄。历史会慢慢变得不可靠,唯有手中的刀永远可靠。你既留守洛阳,便向糜都督讨个差事,帮我招募兵士吧。看完了金墉城,邵勋拉过庾亮,说道:吴前和伱一起,他知道怎么选人,有他相助,不难的。好。庾亮重重点了点头。他知道,邵勋照顾他面子。终究还是吴前负责招兵,他只是跟着学习,增长点见闻、阅历罢了。走吧。邵勋最后看了一眼金墉城,便转过身去,道:大战在即,胜还好,若败了,届时敌我难辨,你就不要去曹军司那里了,尽量跟着我。好。曾经颇有些傲气的庾亮几乎下意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邵勋身后,渐渐远去。七月初八,已经是局势大定后的第三天了。这一天午后,王国军四人组来到司空府,等待召见。与以往一齐召见不同,这次是分头入内。邵勋默默观察。糜晃出来时无悲无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何伦、王秉出来时面有喜色,好像司马越给他们许诺了什么一样。邵勋深吸一口气,举步入内。参见司空。见礼完毕后,邵勋愣了一下,发现稍远处还坐着王妃、世子,于是他又行礼:参见王妃(世子)。坐下。司马越和颜悦色地说道。诺。邵勋跪坐而下,看着司马越。他头一次见到自家主公如此客气。这种客气,一般而言需要底下人拿命来还。就像他关爱士卒一样,其实也期待着他们将来在战场上勠力死战。这该死的上位者的温情啊。孤亦知许多营伍不堪战。司马越看着正襟危坐的邵勋,笑道:今日见得洛阳县兵,竟有着中衣、木履而持长矛者,形同儿戏。你为中尉司马,常年整训下军,孤看着比上军威武许多。何伦那边,孤已经说过了,从明日起,上军也由你来整训。诺。邵勋沉声应道。司马越的意思是,上军的练兵权归邵勋,统兵权当然还是归何伦——至于调兵权,那是中尉的权力。不知不觉间,他在王国军内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了。不过邵勋此时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件事情。他微微低着头,眼角余光偷偷注意了一次裴妃。裴妃没动静,坐在那里仿佛雕塑一般。孤还知道,以你的才具,当一军将军都绰绰有余了。司马越继续说道:大夏门之战,你身先士卒,被两创,杀敌无算,可谓居功至伟,这些孤都知道。放心,待到北伐功成,孤会大肆拔擢旧人,将军之职早晚是你的。仆诚惶诚恐,敢不为大王死战!邵勋拜倒于地,大声道。王妃那边总算有了点动静。世子年幼,沉不住气,听到身被两创时,更是低低地惊讶了一声。洛阳之事,听糜子恢的,孤已向其面授机宜。司马越摆了摆手,示意妻儿安静,目光只盯着邵勋,在说到面授机宜时,更是加重了语气。诺。邵勋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事,但此时也只能先应下,待回去后再问。房间内一时沉默了下来。就在邵勋以为司马越要令他退下时,却突然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你觉得洛阳能守住么邵勋心下暗叹,没把握守住,你又何苦打这仗嘴上却说道:只要众军勠力同心,守住不难。好。司马越明显有些高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如果守不住,你待如何仆带着王妃、世子突围而出,东奔徐州。司马越放心了。若说帐下还有谁能带着他的妻儿突围而走的话,只能是眼前这人了。可惜的是,他太年轻了,家世又不好,升官太快,自己压不住幕府反对的声音。一堆四五十乃至五六十岁的人,胡子都白了,还在熬资历、等机会,在听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家世不行,还能年年升官时,他们会怎么想幕府内部的士气还怎么维持出于爱才的角度,他都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把邵勋架在火上烤。但有功又不能不酬。或许,待到北伐成功之后,可以考虑把他外放到地方上,避开扎眼的洛阳。可这把刀是真的好使啊,留在身边的作用似乎更大,司马越一时间竟纠结了起来。要不要带他北征呢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或许可以让他做上一做但如果立功了,难道真让他升官再者,自己年纪不小了,最近常感到身体不适。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尚未成年,一旦有失,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过继的儿子,和亲生的比,终究不一样啊。思来想去,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场中再次静默。世子似乎坐不住,扭动了好几次身子。王妃娴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邵勋微微低头,正襟危坐。你退下吧,好生做事。需要什么,径直和糜子恢提。如果他做不了主,就与他一起去找王夷甫,他会出面安排的。司马越回过神来之后,便挥了挥手。邵勋应诺退下。司马越怔怔地看着窗外。恰值正午,骄阳正烈,但愿他的大业,也能如这正午骄阳一般,光耀四方吧。七月初九,司马越离开了洛阳。大晋第一勇士司马衷亲征,恢复身份的太子司马覃、宗室诸王、文武百官随行。极得司马越信任的苟晞出任北军中候,算是禁军最高统帅了。数万人经大夏、广莫、建春诸门而出,浩浩荡荡,络绎不绝。而他们走后的洛阳,则迎来了糜晃时代。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注定不会平静。大晋朝的天下,也不会平静。